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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夏天过了一半,明州依旧霖雨不止,回程又不得不耽搁了两天,谢见微心里有些歉疚,多少觉得叨扰了祁乐山庄。

    沈稳却是无所谓的,有谢见微在,宗师的威严恰好能镇住门下那一群不知天高地厚,顽皮捣蛋的弟子们,省得天天有人给她惹是生非。

    早上送走了闲风堂的弟子,明州猝不及防地连续下了好大一场暴雨,有好几个门派都不得不推后了回程。

    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,走过廊下时,肩头落下几滴水珠,沈珣拍了拍被洇湿的裤脚,收了伞,抬头看向不远处跑来的青年,道:“正楠兄,你怎么出来这么迟?”

    “哎。”席正楠捋了捋沾湿的刘海,抱怨道:“师父和师叔又在吵架啦,吵得凶,我不敢乱跑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沈珣点了点头,没有再追问。

    席正楠的师父是青山剑派如今的掌门童真人,他有个师弟叫叶迢,听闻两人不和多年,童真人一生循规蹈矩,没出过什么大乱子,但也没什么建树,作为掌门来说只能算是勉强合格,而叶迢不一样,他行为上更为激进大胆,与童真人主张的理念不和,二人时常争吵。

    沈珣打开伞,“前几日说好请你吃饭赔罪的,你想去哪玩?”

    “都可以。”席正楠神色恹恹的,看上去没什么兴致。

    沈珣打量了一番,笑道,“早上让你跟着我过来,你还不肯。”

    闻言席正楠脸红了几分,神态有几分忸怩,“算啦,人家本来也不喜欢我,我又何必去惹她不开心。”

    沈珣道:“那你放弃了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席正楠点了点头,“我想我还是好好修习吧,我师父近几年身体不太好,我又是他门下的大弟子,总是浑浑噩噩也不行。”

    因为上次向木小婉示好被拒绝,席正楠跑出去借酒消愁,又是休沐日,一时胡闹过了头,师父拖着苍老的身体过来将他领走的时候,席正楠心头一震,忽然觉得自己仗着长辈的疼爱胡作非为实在混蛋。

    如今木小婉已经回了江州,明天他也要回青山,往后大概除了仙门间的重要集会,他们不会再见了,所以席正楠也就收了那些心思,尽管今日他本来想与木小婉好好做个告别的。

    沈珣啧了声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正楠兄,走走走喝酒去,就当我为你践行吧!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席正楠换了神色,不再愁眉苦脸,“那我们去哪儿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个好去处……”

    重明楼抵押出去后,原本的旧址上换了一家新的酒馆,叫做“温柔乡”。来来往往人很多,比过去还要热闹许多。

    每日酒馆都是人满为患,近日更加,因为有一个娇丽少女在这里唱曲儿。

    少女身材娇小,脸颊圆润,唇下有颗淡红的痣,笑起来的时候酒窝深陷,是副很讨喜的相貌。

    与她同行的是位身形高瘦的乐师,年纪大概二十多岁,相貌清秀,只是脚下虚浮,似乎身体不大好,但琵琶弹得很动听。

    沈珣与席正楠到的时候,少女正扶着乐师登上了台子。

    二人一个弹琵琶,一个唱曲,声音宛转悠扬,配合得很好,酒馆中的人都被这曲子吸引,他们也因此收到了很多笔不菲的打赏。

    等到曲子唱完,二人又结伴离去,只取报酬,不要赏金,席正楠见状感叹道,“他们看上去还真像是一对行走江湖的神仙眷侣呢。”

    沈珣打趣道:“干嘛,羡慕啊?”

    席正楠羞红了脸。

    喝完酒时已是下午,雨似乎停了许久,路上的石砖也是半干,有几处青苔横生的墙角甚至冒出了几朵娇小的蘑菇来。

    出了酒楼的大门,席正楠先一步回去了,沈珣却绕了一趟远路,去另一条街上买了包炒栗子。

    等回了祁乐山庄便往太华山弟子暂住的院子赶去,还没进门,就见谢闵苦着张脸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谢兄?”

    他走过去,挨着谢闵问,谢闵见他来,先是闻到了股香味儿,抬眼一看,见沈珣捧着包栗子,只当是给自己的,伸手就要接,不料却被沈珣躲了过去,他将栗子护在一边,扔来锐利的一眼。

    “别抢,不是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谢闵不满地撑着下巴,“不给我给谁,宋研那个瘪三啊。”

    一旁正被蒋恢台罚了扫院子的宋研闻声用扫帚柄捶了捶地,骂骂咧咧了起来,谢闵懒得理他,幽怨地盯着沈珣手里的炒栗子。

    “你出去鬼混的时候又不是没吃过,这给小五的,诶对了他人呢,在看书吗?”沈珣抬头张望了片刻,没见着岳启人疑惑地问了句。

    然而一提到岳启,谢闵的表情就更难看了,他又开始唉声叹气,沈珣连忙问道怎么了,就见谢闵扬了扬下巴,沈珣朝他指的方向看去,看到岳启紧闭的房门。

    “里面呢,喊他也不出来。”

    谢闵越说越生气,想想还是气不过,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朝宋研扔去,宋研早就料到他的把戏,撒腿一跑,转瞬间就没了身影。

    谢闵心里暗骂了几声,然后哭嚎着拖住沈珣道,“沈兄,我对不起你啊,都怪宋研,害得小五看见了那个册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沈珣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个度,他张着嘴,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,忙压低了声音,惊慌地问道,“那册子呢,册子在哪呢?”

    谢闵垮着个脸,结结巴巴地嘟囔道,“小五看见后,一生气就、就毁了……”他声音越说越小声,低着眸也不敢看沈珣。

    沈珣一听,心里“嘭”地一声好像有道雷劈下,他愣在原地,还保持着抓着谢闵肩膀的姿势,仰天哀嚎道,“天爷啊,我的绝版藏书!”话音刚落,岳启的房门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了。

    沈珣僵硬地转过了头,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,眼见岳启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,看都没看他一眼,一言不发地就往院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沈珣呆愣地看着他走过,然后突然反应过来,将还挂在自己身上的谢闵一推,抓着油纸包就扑到了岳启身前。

    “小五啊。”

    他亦步亦趋地跟着,生怕慢了一步,岳启却只顾走,也不看他一眼。沈珣心里苦恼急了,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,几欲开口最终只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岳启。

    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出了祁乐山庄,路过的门生看到他们,只见沈珣抱着炒栗子,一脸憋屈地跟在岳启身后,而岳启依旧是往日的模样,板正端庄,却又有些不同,好像是愤怒,又好像不是。

    两位公子的事,再好奇也不敢问,只敢趁两人走后,私下里交谈起其中的缘由,沈珣是无所谓,岳启一路迎着打探的目光,他脸皮薄,有些撑不住,等走到没什么人的地方,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,一言不发地盯着沈珣。

    沈珣心里被他看得发毛,忙将带回来的那包炒栗子献上去,摆出他常用来哄人的笑脸,谄媚着道,“好小五,乖宝,有什么气我一会儿随你撒,不过栗子可要凉了,哥哥可不忍心你吃凉掉的栗子,嗯?”

    他语气温柔,尾音上扬,透着蛊人的意思,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,眼睛里涌着期冀,连发丝都配合地耸拉着,让人没有办法去拒绝一个示弱的沈珣。